諾言
從小時候第一次見麵他就從未忘記過的那個哥哥,到在世紀廣場台階下接住他的那個陌生人,到坐在他後麵的同學,到朋友,到戀人。可能是過往十七年的氣運都積攢起來隻為了遇到這個人吧,俞泠在覺得幸運的同時也在祈求過路的神神鬼鬼們,請讓這種幸運變成命裏注定,這樣即使他當初沒有迷路,沒有昏迷,沒有轉學也能再遇到洛棽。
“俞泠,等我二十歲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他們已經走到了實驗樓旁邊,學校並不是一個求婚的最佳場所,周圍沒有鮮花,沒有親友,沒有氣氛,但洛棽心裏就是溢滿了愛和占有,心下一激動就說出了口。
“好啊!”兩人逛到了實驗樓後麵,俞泠站在花壇台階上,微微低著頭看著洛棽,笑得有些羞澀。
剛說出口又覺得自己答應得太快了不怎麽矜持,補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考慮考慮……”
“好。”洛棽仰著頭,心裏燙得很,輕輕抓住俞泠放在褲縫處的手,握緊了,“不過我沒什麽耐心,你不能讓我等太久了。”
“嗯……”俞泠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看著旁邊的一棵紫薇。
紫薇花在風中輕輕晃動。
五月,希望與諾言同時來臨。
家長會結束後俞晚到處找不到俞小也,打了電話才知道這孩子跑去市中心了,結束後又在校門口等俞泠,好幾個麵熟的七班孩子給她打了招呼,等他們都走了俞晚也沒見到俞泠的影子。
葉岑倒是一點兒都慌,她兒子不在,俞泠也不在,一看就知道這倆人肯定是待在一起的,拉著俞晚繼續聊天。
洛棽和俞泠姍姍來遲,俞泠怕被人看出來叮囑洛棽離他遠點兒不要動手動腳,洛棽一走近他就齜牙咧嘴地捶人。
“泠泠!”
俞泠訕笑著把捶洛棽的手收回來,跑向不遠處的兩位媽媽,“媽,葉阿姨,你們怎麽還沒走啊?”
他看著他媽和洛棽他媽一起下樓的,還以為這倆已經回家了,也不知道剛剛他打洛棽那一幕被看到沒有……俞泠偷偷往葉岑臉上瞄。
葉岑看是看到了,不過以她的了解肯定是自家兒子又惹俞泠生氣了才會被打,以看好戲的心態朝洛棽挑了兩下眉。
洛棽也走進了,喊了一聲“媽”,又看向俞晚,另一聲“媽”在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猶豫了兩秒叫了聲“俞阿姨”。
俞晚笑著應了。
葉岑見兩個孩子都到了,攬著俞家母子往車裏去,“俞泠終於來了,走走走,我剛訂的晚餐,現在過去應該差不多……”
母子倆懵了。
俞晚說出口的話都是經過斟酌的,說要一起吃飯也不是客套話,隻是這也太急了點。
俞泠更懵逼,眼睛本來就大,這下因為震驚更大了,瞪著小狗眼看洛棽,心說這不會又是你的主意吧。
洛棽也愣了一下,跟著他們後麵,搖頭示意他也不清楚。
不過俞晚向來比較含蓄,不好拂人麵子,想著晚上也沒什麽事要做,“也好,正好趕巧了。”
可能全天下的家長坐在一起都喜歡聊各自孩子的童年醜事吧。俞泠看著飯桌上一直在討論他和洛棽趣事的媽媽們,嘴裏嚼著的鱈魚都不怎麽香了,機械性地吞咽著食物,如坐針氈。
他一直擔心洛棽突然又神經兮兮地往他身上湊,先是示意洛棽看他發的消息“有家長在呢你別亂來”,而後眼神戒備地看著洛棽,好在洛棽這次居然沒作妖,他這頓飯不至於吃得心驚膽戰的。
洛棽倒是想作妖,但也怕俞晚對他的印象會大打折扣,全程安安靜靜的,隻是偶爾給俞泠夾菜。
煎熬的一頓晚飯終於劃上了句號。兩個家長明明聊的一直都是一些小事,氣氛卻像過年放鞭炮一樣隆重,俞泠覺得這個氛圍怪怪的,一吃完飯道了再見拒絕了葉岑說要送他們的提議,拉著還想多聊幾句的俞晚走了。
“俞泠媽媽真是個地道的江南美人,溫溫柔柔的,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人特別好,身上又有種韌勁兒,怪不得能養出俞泠這麽好的孩子來……”葉岑上車後就連連讚歎。
他的小朋友當然好,洛棽心想,就是偶爾有點兒凶,不過凶起來也像隻沒有利爪隻會往人身上撞的小奶貓。
葉岑今晚思緒萬千,一邊想著兒媳婦一家心裏高興,一邊看著自己兒子有點兒煩心,“你說同樣都是omega生的,俞泠怎麽就這麽乖?”
意思是你洛棽怎麽就那麽橫?
“……”洛棽早就喜歡了葉岑這種一看到俞泠就開始貶低他的習性,他聽著還挺舒服的,雖然是真話但媽還是要反懟的,“同樣都是omega,你看人家俞泠的媽媽怎麽就這麽溫柔?”
大概意思就是什麽樣的鍋配什麽樣的蓋,您也就隻能擁有我這樣的兒子了。
葉岑沒聽出他語氣裏的調侃,居然被他說服了,“你說得對,我以後要再溫柔點兒,就從每天給你爸準備早餐開始吧!”
洛棽搖著頭給他爸發了個[抱拳]的表情包,以表示對他爸前途命運的祝福與惋惜。
母子倆一路說說笑笑的,大多數時候是俞泠在說,俞晚在聽。俞泠把最近學校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著重講了鬧鬼的事和即將到來的藝術節,甚至把那天他和文旋被張主任狂追八百裏的事也當成笑話講出來了。俞晚一邊聽一邊笑,為俞泠有了好多新朋友而高興。
“泠泠,媽媽有一句話想問你。”下車後兩人往單元樓走,快到的時候俞晚猶豫著說了句話。
俞泠剛剛被自己講的故事笑到了,臉皮都有點兒疼,笑著點頭,“媽你問吧。”
鎖孔裏傳來開鎖的聲音,俞晚把門開了,拿了兩雙拖鞋出來,等俞泠穿上了才問他:“你和洛棽是認真的嗎?”
還是被看出來了。俞泠心慌了一陣,急著否認:“媽,不是你想的那樣……”
俞晚把門帶上了,俞小也還沒回來,屋裏黑黑的,她把客廳裏的燈開了,明亮的光線刺破黑暗。
“媽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想聽聽你心裏最真實的想法。”俞晚在國外待久了,心態越來越包容,而且她本身也不是個專橫獨/裁的人,以前看出兩個孩子之間的事也沒多加管束,今天和葉岑吃了頓飯才覺得該問一下俞泠的意見。
她的孩子長大了,能獨立思考了,也學會了愛人,但她仍然想用自己的經驗給俞泠築成一個保護所。
俞泠突然就不想瞞著俞晚了,垂著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俞晚,“媽,我很喜歡他。”
“可是喜歡不等於愛,曖昧也不是溫情。”話有些殘忍,但俞晚還是得說,“我希望你得償所願,也希望你無悔一生。”
“媽,我想試試,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我從來沒遇到過像洛棽那樣對我這麽好的人,以後應該也遇不上了……”俞泠咬著唇,忍著鼻腔裏的酸楚。
他也是害怕的,偶爾也會在夜裏被小時候的噩夢驚醒,思考洛棽白天說的那些承諾有效期能有多久,但他不想讓俞晚覺得他和洛棽隻是玩玩,也不想藏著掖著了,洛棽這麽好,就應該在所有人心裏光明正大地活著。
俞晚心裏刺痛了一下,突然就默不作聲了,伸手拍了拍俞泠的手,笑了一下,先回房了。
俞泠像氣球一樣泄了氣,靠在沙發上發呆,過了會兒覺得鼻子還是酸酸的,就看了一眼手機。
洛棽:“我媽沒有跟你們商量就訂餐了,是她太急了,考慮不周,讓我替她道個歉。”
俞泠看完把手機放在胸口又愣了一會兒才回消息:“沒事的,你幫我謝謝阿姨。”
本來俞晚想請吃飯的,最後還是拗不過話多且密的葉岑,這頓飯是葉岑開的錢。
俞泠回房間找了套睡衣去洗澡,洗完俞晚還沒出來,俞泠心裏很難受,又疼又麻,去廚房煮了壺木瓜牛奶出來,敲了敲俞晚的房門,“媽,我煮了牛奶,你要不要喝一點啊?”
俞晚沒應。俞泠把牛奶放到桌上溫著,在一旁坐了許久,等俞小也回來了他才回床了。
俞小也咋咋呼呼的,一回來洗了個澡就抱著被子衝到俞晚房裏死乞白賴不走了。俞晚給睡著了的俞小也掖了掖被子,起床坐在落地窗邊看外麵的燈火。
這天晚上俞晚想了很多,俞小也從小在她和俞泠的庇佑下長大,沒見過陸煜成,也沒在意過閑言碎語,但俞泠不一樣。從俞泠小時候爬樹摔下來骨折到他長大後得了病瞞著她,十幾年裏俞泠遇到過很多事,進了很多次醫院,她也隻是聽別人聊過兩句,俞泠雲淡風輕地把這些事帶過了。
如今想起來才發現,俞泠的成長中,她一直是缺席的。
她可以為了俞泠的幸福著想,也應該為他找到了想用一輩子來試試的人高興。
第二天中午俞泠才醒過來,他昨晚沒睡好,翻來覆去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睡著。
俞泠躺在床上看手機。
他給洛棽回了個消息就關機了,一打開消息欄像極速飛馳的賽車一樣“咚咚咚”地堆滿了消息。
99+。
除了幾十條私人消息外還有好幾個群裏99+的新消息。
“發生什麽事了?”俞泠疑惑,先打開那幾個群聊看了一眼,每個群聊都顯示有上千條消息,他幹脆翻起了那些私人對話框。
翻了十幾個還是看不明白。
給他發的全是“啊啊啊啊”。
或者“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