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思想碰撞
麥克羅托夫充滿威嚴的宣告，讓大廳再度充滿緊張感。
候選人全都自然而然地端正姿勢，觀眾的表情也失去了從容之色。
為了徵求方才的開會宣告是否被接受，麥克羅托夫環視除了自己以外的賢人會成員，老人們依序點頭表達讚同。
“感謝諸位的讚同，那麽就進入議題吧，議題當然是‘誰能成王’……問題在於選出國王的方法。龍曆石上雖有記載要聚集候選人，但卻沒有指定選拔方式，為了決定這方麵的問題，首先來詢問每位候選者的覺悟吧。”
麥克羅托夫這番話得到其他賢人會成員首肯，確認沒有異議的麥克羅托夫，朝在角落等候的馬可仕使眼色，接收到訊息的騎士再度往前。
“再次鬥膽僭越，由我進行這場議事。諸位候選人都有各自的主張和立場，還請先讓身處大廳的眾人明了。”
代大廳內的所有人表達心情後，馬可仕深深一鞠躬。
“那麽，首先有請庫珥修大人，騎士是菲利克斯·阿蓋爾！”
“嗯。”
“好的——”
庫珥修對馬可仕的要求悠哉點頭，菲莉絲則是輕輕揚手。
目標是往前走的庫珥修身旁，小跑步的菲莉絲在中途仰望馬可仕。
“團長，都說了請叫我菲莉絲，不要叫菲利克斯啦——菲莉醬受傷了～”
“我不會偏袒任何一名部下，當然也包括你，到前麵去。”
用手指戳臉頰裝可愛的菲莉絲被無情拒絕，馬可仕揚起下巴催促對方快一點。
菲莉絲狀似不滿地伸出舌頭，然後開心地跑到主人庫珥修身旁並肩而立。
“王位候選人，卡爾斯騰公爵家當家，庫珥修·卡爾斯騰。”
“我是庫珥修大人的騎士，阿蓋爾家的菲莉絲——”
“賢人會的諸位，這位是騎士菲利克斯·阿蓋爾。”
毫不畏懼、威風凜凜報上姓名的庫珥修，還有態度一直很輕佻的菲莉絲。馬可仕一訂正她的名字，就看到菲莉絲的臉垮了下來。
“那女孩的本名是菲利克斯啊，名字還蠻帥氣的，不過有點像男生就是了。”從剛才開始久未言語的菜月昴終於忍受不住自己話癆的天性，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沒人接話，在氛圍持續尷尬之際，還是好心的劍聖，萊茵哈魯特微微出聲：“不是聽起來像男生的名字，菲莉絲本來就是男性。”
“.……”菜月昴石化。
不管菜月昴如何，
細碎的喧嚷在大廳擴散，四周的與會者們也再次互相確認庫珥修的優勢。王選的種子選手，這個認知似乎可以看作眾所周知的事實。
畢竟由庫珥修擔任家主的卡爾斯騰家，是長久以來支撐露格尼卡王國曆史的公爵家，不但具備對國家的忠誠與可靠的家世，還年紀輕輕便以家主的身分掌理公爵家，庫珥修自身的才氣無與倫比，完全就是國王的不二人選。
——這是大眾的廣泛認知。
但是，位處議論主角的庫珥修，卻是用威嚴的聲音讓場內恢複了寂靜：“在場的諸位大多都誤會了。”
她掃視了一眼眾人，接著道：“諸位對有機會就任王位的我抱持什麽期望我是知道的。卡爾斯騰家是與王室關係深遠的朝臣泰鬥，一直以來都對國政有影響力，要是我繼位為王，國政與國運就能風平浪靜地延續下去——沒錯吧？”
庫珥修流暢地說完，大廳內專心聽講的幾個人點頭認同。
“雖然對不起對我有所期待的各位，但我要告訴大家，我無法辦到。”
庫珥修的發言讓寶座大廳瞬間寂靜——數秒之後，氣氛劇烈震蕩。
“什麽？”
“怎麽回事？”
“什麽意思？”
參會者紛紛出聲，庫珥修麵不改色地仰望台上。深綠色的頭發搖晃，凜然的眼神洞穿描繪在寶座大廳牆上的龍形圖。
“親龍王國露格尼卡——受到過去與龍締結的盟約守護，構築出繁榮的國家，不論是戰亂、瘟疫甚至饑荒，所有的危機都能在龍之庇佑下得以回避，在漫長的王國曆史中，【龍】這個字眼從未消失過。”
與龍締結的盟約——那是在會議開頭馬可仕說的內容。
由於與龍締結盟約，被保護的露格尼卡王國得以持續繁榮昌盛，這就是其曆史梗概。環視緊咬這層意義的眾人，庫珥修雙手抱胸。
“借著龍之盟約而成立的繁榮美好至極，在戰亂中僅用吐息就燒盡敵國，有瘟疫的話就讓魔力活性化治愈人們，發生饑荒滲了龍血的大地就會賜以豐收的恩惠。所有苦難都能蒙受尊貴的龍神解救，王國鐵定會富足強盛——”
盡管訴說的內容充滿光輝，但發言的庫珥修卻鬱鬱寡歡。她在默默無語的眾人麵前閉上眼睛，小聲地說道：
“試問——不覺得可恥嗎？”
靜如止水的大廳，充滿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但是，在開始蓄積各種激情的大廳內，最感到憤怒的不是他人，正是站在寶座前麵的庫珥修。
“不管多麽艱險辛苦，隻要有盟約就能得救。利用這點並自甘墮落，要是遇上危及存續的危險就拜托龍出主意，對此我不厭其煩地想做些什麽。”
“——您說過頭了，庫珥修大人！”
庫珥修激烈的言論，讓其中一名賢人會成員站起來表露怒意。
“不許輕視盟約！正因為過去與龍締結盟約，王國才能在不過度犧牲的情況下度過危險……曆史的積累豈容您推翻！”
“對於過去的繁榮，我方才的感想是美好至極。本人沒受過這樣的恩惠，這種話就算撕裂嘴巴我也說不出口。卡爾斯騰家是與王國一同誕生的家族，王國若是瀕臨危機就等同卡爾斯騰家麵臨危機。既然國家是龍所救，那麽卡爾斯騰家也一樣。”
但是，她歎了一口氣繼續道。
“未來不同。諸位怎能不去思考如今我等的醜態呢？過度仰賴與龍的盟約，是否導致思考停止了？當戰亂、瘟疫、饑荒再度襲擊王國，我等除了阿諛逢迎龍之外還能做什麽？”
“過度依賴盟約並重視龍曆石的記述，使得這個國家太過脆弱無法獨立存續，一旦麵臨動搖國家的事態，就什麽也不做隻求龍或預言板出借力量，但是麵對龍和預言板都沒處理的事情，我等敢說能夠與之抗衡嗎？”
沐浴在驚愕和憤怒的視線中，庫珥修高舉拳頭以凜然的聲音告知。
“要是沒有龍的庇護就會毀滅，那這種王國不如毀滅算了。過度的恩惠會產生停滯，停滯會招致墮落，墮落將敲響喪鍾，我是這麽想的。”
“您……您是說要毀滅國家嗎！”
“非也。若沒有龍就會滅亡，那就由我等成為龍。至今王國仰賴龍的一切，全都應該由國王和臣民背負。”
因此——庫珥修暫停了一下。
“在我成為國王的當下，會請龍忘記持續至今的盟約，要是因此斷絕關係也沒辦法，因為親龍王國露格尼卡不是龍的，而是我等的。”
“苦難正等在前頭，或許過去借用龍之力可以跨越的災厄，甚至淩駕其上的意外正等著我們，但是我想活得不辱沒自己的靈魂。”
降低音調，庫珥修邊搖頭邊往下看。
“打從以前我就對王國的狀態存有疑問，此次的王選，我認為是上天賜予的修正機會。”
想到對先王的忠義，這番話就算被視為不敬也不奇怪。
原本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的林木，都被這番話給搞到不強行回過神。
庫珥修的想法與言論說不上對還是錯，甚至林木還有些欣賞，但是，還是這個但是，這樣龍的權威會下降。
剛剛林木借由龍曆石來強行抹除艾米莉亞的血統劣勢的效果，會同樣打折扣。
所以不管庫珥修的言論是否正確，是否有利於王國——它都隻能是錯的。
深吸了口氣，清冷的聲音再次回蕩起來：“那麽，試問，庫珥修大人，如果您取消了與龍的盟約後，國家再次發生了動蕩，憑借我們的力量無法解決，隻有拜托龍的才能解決問題，屆時——該怎麽辦呢？是灰溜溜地重新祈求龍的垂簾，還是坐看國家動蕩，分崩離析呢？”
話落，一片嘩然，大多都是認同的聲音，畢竟在這個王國，龍是至高無上的這一點，早已經深入人心，不是庫珥修的一番言論便可改變的。
而庫珥修本人，也並沒有因為林木反駁她的言語，就展露什麽敵意，而是皺著眉開始思索，在她看來，林木說的話是一種探討。
良久，庫珥修開口：“夜靈閣下言之有理，我不認為會發生那種事，有什麽動蕩是非但龍不可解決的呢？”
“比如露格尼卡天降巨大隕石，十公裏直徑的那種——萊茵哈魯特和我都正好不在露格尼卡境內.……這時候龍剛好路過，它可以一口龍息救下大家，也可以拍拍翅膀走人，原本有盟約在，它有義務毀滅隕石，救下大家，但是您取消了盟約，龍想，既然你們自己取消了盟約，自己憑什麽還要幫你們呢？結果龍拍拍翅膀去別的地方了，露格尼卡被隕石砸中，死傷慘重，本來可以避免的災難，就這麽發生了，您覺得，這是誰的責任？是龍的嗎？還是——撕毀盟約的，您的？”
死寂——
大廳的眾人紛紛將視線從林木身上轉移，朝庫珥修看去。
而庫珥修本人，則是眉頭皺的更深了。
良久，她歎息了一聲：“抱歉，是我想的不夠周到，我明白了夜靈閣下的意思，龍是我們最後的一道保護傘，取消盟約是自斷手腳的行為——對吧？”
林木聳肩：“算是。”
庫珥修歎息一聲，接著重新振作起來：“感謝夜靈閣下的忠告，請恕我收回前言，盟約不會取消，但國民的問題我不會改變立場，如果我當上國王，我會與龍更改盟約，不到國家生死存亡關頭，龍不會出手。”
說完，她看向林木，露出笑容：“此次議會結束，夜靈閣下可以來找我，我想我們一定會誌同道合，艾米莉亞大人可以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甚至更多。”
這是赤裸裸的拉攏，但是在這種層麵的競爭中，簡直是再常見不過的做法了。
然而，她話音一落，不止艾米莉亞瞬間看向林木露出緊張之色，普莉希拉也是忍不住出聲：“喂喂，就算你再如何拉攏，妾身想要他來到妾身身邊，那麽最終事情都一定會按照妾身的意願來喔。”
林木沒有管普莉希拉怎麽說，隻是淡淡回應了庫珥修一句：“承蒙好意，但我在梅紮斯領住得到還算習慣，沒有搬家的想法。”
“是嗎，真是遺憾。”庫珥修可惜道。
“嗯，庫珥修大人的意見我明白了。那麽，騎士菲利克斯·阿蓋爾，您有什麽要說的嗎？”
麥克羅托夫這次轉問旁邊的菲莉絲。
以隨從的立場而言，就是聲援主子的意思。
“承蒙好意，但我沒有要補充的。庫珥修大人的想法就如方才所言，而庫珥修大人的作為正確與否，將由後代曆史以及遵從的我等來證明——我對我的庫珥修會成為國王一事深信不疑。”
嚴肅彎折纖細腰杆的菲莉絲，將莫大的信賴化為言語，然後表情又回複方才的可愛模樣，朝身旁的庫珥修微笑。
“那麽，繼續下去吧。按照順序，就從庫珥修大人身旁的普莉希拉大人開始。”
“哼，到妾身了嗎。”
……
目的已經達到，艾米莉亞的血統劣勢算是解決了大半。
接下來的議會進程，林木已經不在意了，除了中間輪到艾米莉亞以及她的騎士——依舊是自己發言的時候，表達了一下對艾米莉亞的衷心，其他時間他都在壓抑身體裏快要爆開的痛楚。
還有個小插曲就是，那位羅姆爺忽然闖入想要帶走菲魯特。
但在這高手如雲的現場，想也知道呢是不可能的，羅姆爺的闖入，隻是讓菲魯特為了救他，而答應了要競選國王。
最後在賢人會一句——王選正式開始，議會落下帷幕。
在乘坐龍車回到在王都的住所途中，林木吐血陷入昏迷，但在昏迷之前，他傳音給羅茲瓦爾，將今天議會上的事情宣揚出去，尤其是龍曆石認可艾米莉亞的事。
……
林木蘇醒的時候，已經是當天傍晚。
“靈！你醒了嗎？”
在雙眼睜開，意識恢複的瞬間，林木的耳邊就傳來了有些沙啞的熟悉聲音，聲音中帶著驚喜與後怕。
林木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了艾米莉亞的身影，最值得注意的，大概就是那雙紅腫的眼睛，不用想都知道，是哭的。
“早上好啊，莉亞。”林木露出疲憊的笑容，打著招呼。
“靈……”艾米莉亞身體顫抖，下一刻就哭出了聲，一把撲到了林木身上，嚎啕大哭：“嗚嗚嗚，靈，嚇死我了，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真的不住地到該怎麽辦了，嗚嗚嗚，你千萬千萬，不要離開我……嗚嗚嗚——”
林木輕笑著抱住她的嬌軀，輕聲安撫道：“太依賴別人是不行的喔。”
“不要！沒有靈的話，我什麽都辦不到，嗚嗚，所以，別離開我……”
感受著懷中少女的溫度，林木不禁微微皺眉。
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依賴一種毒藥】林木心中默念，但是【唯有時間是解藥】。
暫時就這樣吧，時間會撫平一切。
林木記得，似乎有個人和自己說過，時間是最溫柔的，也是最殘酷的，盡管記不得是誰和他說的了，但是那個人對他應該很重要.……
將這些思緒埋葬進腦海深處。
林木微微呼了口氣，揉了揉少女的秀發，他輕聲道：“好了，我沒事了，現在是什麽時候？”
“你昏迷了半天左右，現在是傍晚。”艾米莉亞並沒有動彈，臉頰依舊埋在林木的胸膛。
林木有些無奈，就這樣靜靜地抱著她，默默地看著天花板。
一直到雷姆過來喊他們用餐，艾米莉亞才慌亂地脫離林木懷抱。
……
一行人並未在王都久留，第二天林木留心了一下王都關於王選的輿論，確認是在朝艾米莉亞有利的方向發展，他們便準備回去了。
但是最近到處都有傳言，霍亂王國四百年的白鯨在梅紮斯領邊緣出現，一路朝王都遊蕩了。
林木一行人臨走的時候，王都已經處於一片人心惶惶的狀態。
甚至有傳言，有王選陣營已經準備去討伐白鯨。
……
“白鯨，真的要來了嗎？”艾米莉亞上了龍車車廂，一臉擔憂地向裏麵的林木問詢道。
林木淡笑道：“誰知道呢。”
“也是.……”
艾米莉亞點點頭，林木畢竟不是神，不是全知的。
隻是，她沒注意到，此刻蹲在林木肩膀上的帕克，此刻臉色詭異的嚇人。
帕克盯著林木的側臉，心中腹誹，這個家夥壞滴很，白鯨怕不是就是這家夥自己叫來的。
龍車啟程，一路上艾米莉亞在林木身側，抓著他的胳膊寸步不離，帕克趴在一邊像是在思考人生。
雷姆駕車，羅茲瓦爾去了別的地方拜訪朋友。
至於菜月昴，往日一直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的他，今日安靜的嚇人，或者說，從議會結束之後，他久一直很安靜。
就在龍車剛出王都沒多久，甚至還能看到王都城牆的時候，起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