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幻想篇章——觸碰
“黑暗……領域……” 不知何時來到優吉歐身旁的桐人聲音低沉。
公理教會之威所不能及的區域，信奉暗神貝庫達的魔族之國。
這個原本隻存在於村裏老人們所說故事中的世界，此刻就在他們眼前幾步之外。
想到這裏，尤吉歐的頭腦深處瞬間凍結，除了呆立在現場之外，他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簡直就像是——有生以來首次接觸到的情報，大量流進內心某塊從未使用過的區域，讓他的思考能力根本無法處理這些信息。
《禁忌目錄》第一章第三節第十一項：不論任何人，一律禁止越過包圍人界的盡頭山脈……
“不行……不能再前進……” 尤吉歐拚命動著僵硬的嘴巴，擠出這麽一句話來。他張開雙手，想要讓背後的桐人與愛麗絲以及最後趕來的零往後退。
就在這時，某種堅硬又尖銳的聲音從頭上傳了過來。
尤吉歐立刻嚇得渾身發抖，反射性地抬頭仰望紅色天空。
在血色天空當中，能看見白色物體與黑色物體正在纏鬥。
在幾人的視角中，高空之上的二者看起來都隻有豆粒般大小。
不過，兩者的實際大小應該都遠超過人類才對。
兩個飛行體不斷交換彼此位置，忽遠又忽近，在雙方交錯的瞬間，還能聽見斷斷續續的金屬聲。
“是騎士……” 身邊同樣抬頭看著天空的桐人以低啞的聲音呢喃。
在場的人中，大概就屬零最為冷靜了吧，他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捏著下巴，沉吟道：“整合騎士和黑暗領域的騎士嗎……”
天空上纏鬥的兩者似乎是有著長長的脖子與尾巴加上三角形雙翼的巨大飛龍。
而在它們的背上，也確實能看見拿著劍與盾的騎士人影。
白龍身上的騎士穿著白銀鎧甲，而黑龍身上的則一身漆黑鎧甲。
地麵的四人人甚至還能見到白騎士手裏的劍發出炫目光芒，黑騎士手裏的劍則散發出濃稠瘴氣。
每當兩名龍騎士的劍刃互擊，便會傳來雷鳴般的衝擊聲，空中也跟著迸發出大量火光。
“看起來不相上下……”桐人喃喃道。
“怎麽可能……” 尤吉歐不敢置信地輕輕搖了搖頭：“整合騎士是世界最強的。不可能輸給暗之國的騎士。”
白騎士就像在證明優吉歐所說的話一般，用力扯住龍的韁繩以拉開間距。而黑龍則是為了靠近對方而拚命拍動翅膀。
但是，就在兩者距離縮短之前，迅速回頭的白龍便將脖子往後一縮，做出了蓄力般的動作。
然後它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脖子往前挺，大大地打開下顎。緊接著，立刻有藍白色火焰筆直地從它牙齒深處迸出，包住了黑騎士全身。
足以蓋過風聲的轟然巨響，穿透了尤吉歐的耳朵。黑龍看似十分痛苦地扭曲著身體，在空中失去了平衡。
整合騎士沒放過這個機會，不知何時已經把劍換成赤銅色巨弓的他，立刻射出一隻長而粗大的箭矢。
在空中拖著些微火焰軌跡的箭，準確地射穿了黑騎士胸口。
“啊……” 愛麗絲忽然發出了近似慘叫的細微聲音。
兩翼皮膜幾乎被燒盡的黑色飛龍，因為失去飛翔能力而在空中劇烈掙紮。
龍背上黑騎士就這麽給它甩了下來，拖著噴出來的血沫筆直地朝尤吉歐等人所呆立的洞窟落下。
首先是黑劍插入砂石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接著騎士也墜落在距離三人不到十梅爾的地方。
最後黑龍撞上遠方的岩山，發出一陣漫長的臨終哀號後就一動也不動了。
在幾個小孩子無聲地凝視之下，黑騎士像十分痛苦般掙紮著想撐起上半身。
可以看見他發出暗沉光芒的金屬胸甲已經被穿了個大洞。
這時騎士埋在厚重麵罩下而幾乎看不見肌膚的臉筆直地轉向尤吉歐等人的方向。
那隻微微顫抖的右手，就像要求助般朝三人伸了出來，但隨後立刻有大量鮮血從鎧甲的喉頭處迸出，騎士也就隨著沉重的聲音倒下了。
紅色液體很快地從一動也不動的身體下方往外擴散，最後滲進黑色砂石的縫隙當中。
“啊……啊……”
尤吉歐右側的愛麗絲發出了細微聲音。
她仿佛被吸引過去般踩著踉蹌腳步往前進——似乎準備走到洞窟外麵。
尤吉歐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但左邊的桐人登時低聲喊了一句“不行！”以製止。
聽見這道聲音的愛麗絲，身體忽然一抖，隨即準備停下腳步。
然而少女腳底絆了一下，讓她的身體整個往前倒去。
零下意識地伸出手，但卻因為他拿著籃子跑過來，所以落在了最後，距離愛麗絲的距離最遠……他的手撈了個空。
而距離比較近的尤吉歐與桐人也一同反射性地伸出手來，試圖抓住愛麗絲的衣服。
但反應速度不如零的快，所以伸出去的兩隻手最後都揮了個空。
愛麗絲拖著長長的金發倒在洞窟地麵上，並且輕輕叫了一聲。
其實她隻不過是跌倒而已。就算叫出【窗戶】來確認，也能看見天命隻不過減少了一兩點。
但目前的問題，並不在跌倒這件事上，而是倒地少女筆直往前伸出的右手，已經越過洞窟泛藍灰色地麵與黑炭色地麵之間異常明顯的界線，足足有二十限了。
她潔白的手掌已經碰到了漆黑沙粒，也就是暗之國——黑暗領域的地麵。
“愛麗絲……”幾人同時叫出愛麗絲的名字，連忙蹲身扶起她。
少女被兩人拉起後，雖然還是瞪大眼睛看著倒在地上的黑騎士，然而不久後便低頭往自己的右手看去。她飽滿的手掌上，還殘留著幾顆小砂石。
這些漆黑物體，看起來就像刻劃在她手上的印記一般。
“我……我……”愛麗絲聲音細若蚊吟，想來她此刻的心情是十分不安的。
“不、不要緊的，愛麗絲。你又沒有離開洞窟。隻不過手稍微碰到一下地麵而已。這樣根本不算觸犯禁忌吧？零、桐人，你們說說對吧！”優吉歐希冀地說道。
然而，他看向零和桐人時，卻發現兩人神色都有些呆滯地望著某個方向。
他下意識看去，呼吸瞬間停滯。
那裏不知何時出現個像水麵般不停搖晃的紫色圓形。
直徑五十限左右的圓形裏，可以看見一張——蒙矓的人類臉孔。
一張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扁平臉孔。
對方皮膚相當白皙，頭上沒有任何頭發。
整個瞪大的圓形雙眼裏，看不出任何感情。
不過尤吉歐馬上就感覺到，那雙眼睛所看的不是自己和零，亦不是桐人，而是陷入呆滯狀態坐在地上的愛麗絲。
接著這張臉的嘴便動了起來，透過紫色膜傳出奇妙的話語。
“Singular unit detected. ID tracing……”
臉孔不停眨著看起來像玻璃球的雙眼，再度發出謎樣的聲音：
“Coordinate fixed. Reportplete.”
接著，紫色窗子便忽然消失了。現在才注意到剛剛那些奇異語言和神聖術咒語有些類似的尤吉歐，急忙看著零和愛麗絲與桐人，最後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所幸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
但不安已經在幾人心中彌漫。
愛麗絲更是害怕的全身發軟不敢動彈。
零眼神變換不定，忽然一咬牙，上前邁了一步，在其他幾人的驚呼中，零將手掌放到了黑暗領域的土地上。
“零！你在幹嘛！？”桐人驚怒問道。
優吉歐和愛麗絲也是身形顫抖地看著零。
零咬牙道：“我和愛麗絲做了同樣的事，那麽如果沒事，我們都會沒事，如果有事——我不能讓愛麗絲一個人麵對。”
桐人和優吉歐一怔，愛麗絲看著零的臉頰，表情一垮，像是感動，又像是在自責。
桐人一咬牙：“那我也……”
“不，你別做了。”零製止道，說著又看向有些意動的優吉歐：“優吉歐也別想了，萬一有事，那豈不是全軍覆沒？到時候真發生了什麽，就靠你們兩救我們了。”
零用著跛腳的借口忽悠了兩人。
畢竟想來也是，真有什麽，哪裏是幾個小孩子就可以改變的。
零是個重情的人，他不能拋下小夥伴，更不能看著其他小夥伴跳坑。
這時，幾人忽然都安靜了一下，因為，剛剛那個圓形又出現了。
隻是這次，那個人影針對的是零。
零直視著那個人影，聽著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眼神變換不定。
等一切都結束，零呼了口氣，然後俯身直接將身體發軟的愛麗絲用公主抱的方式抱了起來——平時這麽做的話一定會被愛麗絲罵，但現在她卻是異常安靜。
零看看桐人和優吉歐，然後道：“回去。”
說完，便率先抱著愛麗絲跑向了洞窟裏。
優吉歐和桐人連忙跟上，也沒忘記地上的籃子。
幾人隻花了來時數分之一的時間便跑完漫長的洞窟。當他們好不容易看見出口的白光並衝出去時，外麵還是那個充滿午後陽光的森林入口。
但是，不安卻時刻縈繞在幾人心中。
……
……
索魯斯下沉又升起——接著又是跟以前沒有兩樣的日常生活。
原本休息日隔天要出發前往工作場所時，總是會讓人覺得有些憂鬱，但今天尤吉歐卻有種安心的感覺。
他心想，最近還是別再去冒什麽險，好好努力砍樹才是最實在的選擇，接著走出南門在麥田與森林的交界處與桐人和零會合。
三人沉默地從走入森林小徑不久後可到達的小屋裏拿出龍骨斧，接著又往前走了幾分鍾來到基家斯西達的根部。
雖然今後的人生大概得一直砍著眼前的巨大樹幹，但尤吉歐現在卻覺得這也是件幸福的事。
“那麽今天也一樣，會心一擊次數較少的人要請喝西拉魯水唷。”桐人大聲道，似乎想讓今天的氛圍也和以前一樣。
“嗯！”優吉歐大聲回應。
零也聳肩笑道：“當然沒問題。”
砰——
砰——
這樣的斧頭與樹木撞擊的聲音不覺於耳。
直到中午，到了日常的午飯時間……
天空突然間暗了下來。
尤吉歐抬頭看著天空，心想要是下雷陣雨可就麻煩了。
在基家斯西達往四麵八方伸展的枝葉籠罩下，隻能看見些微的藍天，但他這時卻看見在相當低的空中有道黑影快速通過。
他的心髒霎時一緊。
“飛龍……？” 尤吉歐忍不住叫了起來。
“喂……剛才的是！”
“嗯，是昨天的整合騎士！”桐人的聲音中，也帶著深沉的恐懼。
接著兩人同時看向零。
零隻是皺著眉頭，看著那整和騎士筆直地消失在通往盧利特村的方向。
眼神變換了一陣，他二話不說，便朝村子的方向飛奔而去。
桐人和優吉歐見此，也連忙跟上。
穿越村子的南門，跑完短短的商店街並越過一座小石橋後，三人終於見到了目標物。他們摒住呼吸，同時停下腳步。
教會前廣場的北半部，已經遭到飛龍的長頸與尾巴占領了。
飛龍巨大的雙翼收在身體兩側，整棟教會幾乎都被它的身軀給遮住。
它身上的灰色鱗片與著裝在各個部位的鋼製鎧甲反射索魯斯的光芒，讓它看起來就像座冰雕一樣。
隻有像血一般的紅色眼睛毫無感情地往下看著廣場。
前麵，則站著更加耀眼的白銀騎士。
他比村子裏的任何人都要高大，身體全部覆蓋在磨得像鏡子般的重鎧之下，就連關節部分也綁著相當細的銀煉。
模仿飛龍頭部的頭盔，除了額頭部分有一根角之外，兩側也各有一根往後延伸的長長裝飾角，完全放下來的麵罩則遮住了騎士的臉。
他的左腰上有一把銀柄長劍。背上則有一把全長約一梅爾半的赤銅色巨弓。他無疑就是昨天零等人在洞窟裏抬頭往上看時，射殺了黑色龍騎士的那個整合騎士。
騎士從有著十字開孔的麵罩裏，無言地掃視廣場南側，聚集在那裏的數十名村民已經一起低下頭去。
當尤吉歐在最後一排村民裏看見拿著藤籃的少女，才稍微放鬆了肩膀的力道。
跟平常一樣穿著藍色裙子白色圍裙的愛麗絲，似乎正從大人們的身體縫隙中緊盯著整合騎士。